真是够懦弱的了,她埋下头,手指紧紧握住木勺,将掺了炭灰的香料洒进香炉里。
以往家中,香料都不要钱似的往里倒,如今却只能混合着炭灰,一点一点地分着用,落魄仿佛就在一夜之间。
楚萸揉了揉眼睛,将香勺放在一边,去外面吹了吹风,让身上的香味和烟火味散去,然后回到卧房,把正在婴儿床上自娱自乐翻跟头的小家伙抱起来,慢慢解开衣襟。
小家伙本能地扑了上来,手舞足蹈地享用着独属于自己的豪华晚餐,还不停地哼唧,很是得瑟。
近来他正尝试戒奶,早上和中午喂他吃碾碎的米粥,晚上则继续喂奶,直到他的身体完全适应了米粥和碎菜,再彻底戒断。
她满屋子的慢慢走,以免他喝急了呛到,不知不觉间,神思又飘到了长公子身上。
她还是想不明白,他看她的眼神,为何会冰寒至此?
若说其中没有恨,是不可能的。
分别时他那些杀人诛心的话,再度浮现耳畔。
明明他都承认了,她对他的吸引力,只有身体,他从始至终,都只是将她当成一个物件,一件器具,却为何还用那样森冷的目光,居高临下地鞭笞她、审视她,就好像她做了多么天理难容的事——
她真的想不明白。
明明整件事情中,受伤最深的,是她才对。
几天后,到了约定的取新衣服的日子,楚萸实在不想出门,便拜托秀荷帮忙去取。
新衣服特别漂亮、合身,珩儿非常喜欢,穿着摇摇晃晃地走在地上,像小企鹅一样。
看着他光溜溜的小脚丫,楚萸又犯了难。
这孩子走路走得越发频繁,冬天来临前,还得再给他做两双小鞋。
只是他个子长得飞快,这个月比上个月明显大了一小圈,她不敢做太早,鞋不像衣服,不合适了还能改,她可没有闲钱打水漂。
他们现在拮据得很,甚至比不上平民百姓,后者可以继续做生意、种地,可他们家,完全做不来这些,全靠着以前的家底在维持,还要养包括仆人在内的二十几号人,未来肉眼可见的捉襟见肘。
楚萸和姜挽云已经就这种情况,私底下商讨了好几次,挽云认为应该把不必要的仆人裁掉,但楚萸还是不忍心,家里剩下的仆人一多半是女性,就这样给人家踢出去,让人家如何在目下这种糟糕的世道下谋生存啊。
姜挽云也是迫不得已,楚萸看得出,她和自己最大的区别,是在关键时刻不怕得罪人,也不担心良心受谴责,怎么有利怎么来,而且挺有担当,属于那种在危难中能挑起大梁的类型。
其实她和景暄,真的蛮配的。
想到景暄,她又难过了起来,晚上照例去了他的房间,为他燃几支蜡烛,默默坐到蜡烛燃尽,才掩门离开。
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,有时也会抱着珩儿来。
若是没有景暄和景家的庇护,他很可能无法安然降生,她吃进肚子里的那些海参燕窝、羊汤牛肉,哪个不是用钱堆的,她是知道感恩的。
距离见到长公子,已经过去了好几日,楚萸努力将那些画面从脑海中抹去,可无论如何尝试,他那道饱含着讥谑的森寒视线,烙印一般难以擦除,时不时地就跃出来,践踏蹂躏她的心,令她脊背一阵阵发凉。
这天中午,刚刚结束例行的对账,姜挽云收好账本,忽然转头看向她,压低声音道:
“你听说了吗,最近不少世家大族家的小姐,被秦人强行拉过去陪酒侍宴了,也不知遭遇了什么,有几个人回来就自杀了——”
楚萸轻轻打了个哆嗦,点点头。
她自然是听说了,那帮秦人看腻了歌女舞姬,似乎更愿意欣赏名门闺秀屈膝服侍他们时,那屈辱又畏惧的情态,这显然比美酒舞伎更能满足他们的征服欲。
她们自杀未必是受到侵犯或者骚扰,她们只是受不了国破家亡后,还要供敌人取乐、戏弄,世家大族的女子从小可都是被宠大的,一时间承受不住这种屈辱,也很好理解。
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,女人在盛世中都坎坷浮沉,更别提礼崩乐坏的乱世了,能活下来就已经十分强大了。
她内心也感到了一丝不安,她不是世家女子,却是楚王宫的漏网之鱼,他们会对她下手吗?
她想到那日登记身份时,将她打量许久的中年将领,心脏紧紧绷了起来。
但愿不要。
可就算轮到她,她也不会选择自杀。她暗暗发过誓,无论遭遇何等屈辱,都要默默地吞下,为了自己,也为了珩儿,坚韧地活下去。
野草虽卑贱,生命力却异常顽强,她从今天起,就要做一株野草。
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
然而就在刚刚发下誓言的第二天晚上,她就被毫无征兆破门而入的秦兵,目标明确地扯走了。
她才刚刚给珩儿喂过奶,衣裳凌乱,发髻松散,满眼懵懂。
珩儿昨日着了凉,今天有些发烧,她本想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