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楚萸却没能等来后面的话语,另一位陌生的、大官模样的男人大步走近,唤走了他。
昌平君冲楚萸轻轻颔首,最后瞅了小婴儿一眼,随男人一同快步离去,进了主院。
中途他又回首,留恋般的遥遥望来,似乎想说些什么,终究还是憋了回去,而后便再也没有转过头,消失在绿树掩映的回廊深处。
这是楚萸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。
再听闻他的名字时,已是半年后。
彼时楚军大败,秦将王翦、蒙武率军一举攻入楚国都城,俘获楚王负刍,楚国亡。
项燕率领残部逃至淮南,拥楚王的胞兄,楚考烈王的长子昌平君为新楚王,在淮南一带继续反抗秦国。
只是这场反抗,维持了不到半年时间,便惨淡落幕。
在珩儿满一周岁的当月,项燕被秦军围困,自刎而亡。
而昌平君,则死在了自己外孙,秦国长公子扶苏的剑下。
当然这都是后话了。
【??作者有话说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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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亡
◎……◎
战火飞速蔓延,前线不断传来噩耗,更多的平民被送往战场,很快,楚萸家中就只剩下寥寥四五个男性杂役了。
郑冀险些也被拉走,后来是楚萸出面斡旋,景夫人看在她诞下长孙的面子上,将他跟别人调换了,不然根本凑不齐楚王要求的数量。
虽然很对不起那人,但眼下礼崩乐坏、生灵涂炭,每个人随时会损伤另外一个人的利益,如果次次都内耗愧疚,根本无法在这纷乱残酷的世道下生存。
楚萸知晓自己的弱点,只能强迫自己尽量不要多愁善感,在保全自身的情况下,可以适当帮一帮他人,但若是与自身利益有冲突,就不得不学自私一点。
珩儿这两天频频吐奶,把她急坏了,秀荷帮忙到处找医生,然而街头巷尾的医馆皆人去楼空。
至于家里的医生,很久之前就被征调了。
医生在战时相当宝贵,几乎都给拉去了战场,为伤兵续命,城里更是连个赤脚医生都逮不着。
就算有人懂医术,也低调遮掩起来,生怕被阴魂般游荡在街头的士兵抓走。
楚萸没有办法,只能按土方子,在喂奶之前,先揉一揉他的小肚子,然后再解下衣襟让他吃,喂奶的时间也减少一半。
小家伙嘴上虽贪婪,肠胃却消化不了,所以她只能忍着心疼,在他吃得正陶醉时,把胸从他红嘟嘟的嘴巴里拽出来,任凭他怎么挥舞手臂呜呜叫唤都不动摇。
小家伙第一次生气了,事后任凭楚萸怎么戳,都不肯睁眼睛瞅她,嘴角委屈地向下撇着,越发皱巴巴的了。
长公子小时候,也是这般吗?
她不知为何做出这样的联想,扑哧笑了一声。
这也是她近几日来,唯一一次发自内心的笑。
晚上,月色寂寥,春风浮香,景暄破天荒进了她的房间。
他步子迈得极慢,无端让她想起昌平君,那日他也是这样慢慢地踱步,满面沉思,恍若行走在无人之境。
楚萸心里,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。
她放下怀中的珩儿,小宝宝仿佛终于意识到了阿母的苦心,单方面结束了冷战,重新开始在她身上爬上爬下,一边咯咯咯地笑,一边把她的头发往嘴巴里塞。
楚萸走出卧房,来到厅堂,只见景暄给自己倒了一盏茶,立在案边,慢慢地饮下,然后又倒了一盏,贴到唇边。
楚萸忐忑不安地走过去,裙摆滑过地面,发出沙沙的响动。
这段时间府中都削减了用度,她的衣服和饰品还是去年的款式,不过她丝毫不在意,反而觉得旧衣服穿着更舒坦。
都这个时候了,谁还有心情关注女人的打扮呢?大米白面都远比美色有吸引力。
在楚萸的极力劝说下,府里采购了很多谷米,屯在仓库,一开始景夫人还抱怨买这么多,万一发霉了怎么办,然而近几日,市场上粮食骤然短缺,很多人家都吃不上饭,景夫人立刻改了口,夸楚萸有远见。
景暄将茶盏从唇边移开,用手指摩挲着,眸光淡淡的望向她,轻浅地一笑,说:“芈瑶,我决定了,三日之后随叔父一同出发去平舆。”
心口有什么东西蓦地跌落,楚萸愣怔了好半晌,才缓缓来到他身侧,仰着脑袋认真端详他。
他的神色平静而坦然,显然已经如此打算很久了。
之前她隐隐约约感知到了他的这份心思,只是没料想,这么快就要付诸实践。
在秦国的时候,他曾无意间吐露过这一想法,现在看来,一切都是有迹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