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见唐蒄时就知道她是个善于攀附交际的人,现下回头想来,自己与她竟然也走得如此近。可这个人又是那样疑点重重,宋迤看着窗外逐渐昏暗的天色想,不尽快将她查个清楚,不知会被她带到何等境地。
古时候公堂上要挂一匾额,题字“明镜高悬”,警察所门口惨白的两盏挂灯就是现在这个时代高悬的明镜。林雪梅下车时要唐蒄搀扶,崔蕴坤倒是进退自如。
很快这两人就被带到不同的审讯室里去了。金芍雪饶有兴致地提出要到处逛逛,金萱嘉没心情陪她,抱着胳膊在唐蒄身边说:“雪梅太依赖你,跟没断奶似的。”
“怎么说话呢,人家是内向了点,碍着你什么事儿了。”唐蒄条件反射般呛回去,阴阳怪气地说,“不像你家妹妹,咋咋呼呼到处跑,抓都抓不着。”
金萱嘉哟一声:“宋姨你看她,跟我吵起嘴来了。”
“我是芍雪小姐的老师,想怎么评就怎么评。”唐蒄说,“你没看见她书架上那些书,我以前可是只敢在书店远观,不敢肖想,她看都不看,留在书架上吃灰。”
宋迤出面主持公道:“以前倒不见你喜欢看书。”
唐蒄不慌不忙地辩解道:“我只看喜欢看的。”
“她高兴嘛,买来做装饰也不错。”金萱嘉撞她一下,说,“你要是实在眼红,我叫我爸也买一套给你?”
唐蒄看出她的笑意,故意跟她抬杠道:“几天不见你就学得那么抠门,以前二话不说就把钱给出来了,现在还要叫你爸买,要不要先上道奏折,让他盖几个章?”
金萱嘉摇头叹道:“芍雪的书都是我爸掏钱,你还打起我钱包的主意来,不怪我说你贪得无厌。”
三人皆是笑。静了一会儿,唐蒄问:“还要审多久?”
“要看她们是否配合了。”宋迤侧目看她,试探性地问,“你二叔就在楼下,你想不想去看他?”
“不去,看了也没用。他要是有造化,总有一天会出来,要是没有造化,”唐蒄说到这里,悄悄往金萱嘉那边瞟过去,小声说,“就随他是死是活了。”
“看我干什么?”金萱嘉对金先生给她开出的条件懵然不知,她听见楼下监牢里传来微弱的声响,心忧道,“别叫芍雪跑到下面去了,我去叫她回来。”
她说完就顺着金芍雪跑开的方向追过去,唐蒄凝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没开口,还是宋迤主动跟她搭话:“林雪梅在学校与王小姐有什么交集吗?”
“非要说的话,点头之交而已。”唐蒄没好气地说,“我还是觉着崔蕴坤奇怪,王小姐对她不冷不热,她还非要往别人身上贴,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。”
宋迤淡然道:“这里没人对崔蕴坤熟悉,我就只好问你林雪梅。她家里有几个人,家庭条件怎么样?”
“她家里上有老下有小,有个八十多岁的老爷,奶奶前不久没了,葬礼就我们去云南之前办的。”唐蒄掰着指头细数道,“有个姐姐,还有个弟弟。家里经济上没什么短缺,姐姐在棉纱厂做工,弟弟在念中学。”
宋迤问:“你们怎么玩到一起的?”
“这我就有话说了。我小时候喜欢在村里到处乱转,有次看见有小孩欺负她,我挺身而出——”唐蒄猛地抬手,差点撞到宋迤胳膊,她赶紧顿住动作,挪开几步再说,“我挺身而出把她给救了,自此我们就做了朋友。”
宋迤忍不住笑出声来:“看不出来你这么正派。”
“我一直很正派。”唐蒄洋洋自得地颔首,“她家里人不管事,我跟她娘说了这事儿,她娘也是一笑了之。后来我又撞见她弟弟被打,我就把她弟弟给救了。”
“你可真是她们家的恩人。”宋迤细细观察她,接着又问,“她父母对家中的孩子都不上心吗?”
“是,管教她的就是她奶奶。”唐蒄说,“那老太婆脾气很差,说是管教,其实就是打不了别人就打家里小孩。有次我看见她奶奶打她姐姐,我挺身而出……”
“你先停一会儿,”宋迤打断她的话,“她姐姐在棉纱厂做工,你说的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她姐姐多大?”
“十五,十五六吧。”唐蒄磕巴着回答,转而愤愤不平地说,“那老太婆最喜欢当众打人,从不管小孩的面子。我想她家里人也太可怜了,于是就挺身而出……”
她的话在这里收住,看向宋迤道:“你不拦我了?”
宋迤只是笑,挥手示意她继续说下去。
“我挺身而出,把她奶奶打人的棍子给抢了。”唐蒄一拍大腿,乐得直不起腰来,眉飞色舞地说,“老太婆腿脚不行追不上我,气得坐在地上耍赖撒泼。”
她说得绘声绘色,好像真的抢了老太婆的拐棍。宋迤的心情也轻快起来,警察所的严肃仿佛形同虚设。高兴归高兴,宋迤没忘正事,评价道:“我看这林雪梅确是有几分可怜,她现今的性子与幼时遭遇脱不了干系。”
唐蒄作了个揖:“还好老太婆死了,阿弥陀佛。”
宋迤留神道:“怎么死的?”